海洋学家和微生物学家萨曼莎·乔伊(Samantha Joye)曾多次乘坐潜水器前往深海。
如果不是她对海洋充满热情和经验，她可能永远不会踏上泰坦号。上个月，这艘实验潜艇在一次潜水观察泰坦尼克号残骸时发生内爆，导致船上五人全部遇难。
“作为一个以潜水为生的人，我不会在任何没有获得DNV GL认证的潜水器中潜水，”乔治亚大学(University of Georgia)教授乔伊(joy)说。DNV GL是为载人潜水器认证的国际安全协会。“我不会乘坐由钛/碳纤维制成的交通工具潜水。严重…天啊。”
斯托克顿·拉什，海洋之门的首席执行官和创始人，在开发泰坦的过程中违反了许多既定的规范和安全标准。他对此并不害羞。
他在2021年接受YouTube采访时说:“我希望人们记住我是一名创新者。”“我记得麦克阿瑟将军(Douglas MacArthur)说过，‘你会因为打破规则而被记住。“我打破了一些规则来制作这个。我认为我已经用逻辑和良好的工程技术打破了它们。碳纤维和钛，有个规定你不能这么做。嗯，我做到了。”
大多数深海潜艇的船体都是由钛、钢和丙烯酸等固体材料制成的，这些材料可以承受反复下潜到极深的情况。据《纽约客》的Ben Taub报道，尽管碳纤维是航空航天工业的首选材料，但众所周知，当暴露在这样的压力下，随着时间的推移，碳纤维会破裂、磨损和分层——海洋之门公司的海洋作业总监兼首席飞行员大卫·洛里奇(David Lochridge)于2018年初在泰坦号的船体上观察到了这些迹象。洛克里奇在一份报告中向拉什和公司其他人指出了这些缺陷，并立即被解雇。
尽管“泰坦”号究竟发生了什么细节尚不清楚，但拉什对既定规则和安全标准的反感最终以悲剧告终。在拉什驾驶这艘船时，它在6月18日的一次潜水中经历了灾难性的内爆，专家推测这可能是工程故障的结果。
60年来，参与深海潜水的工程师、科学家和探险家组成的小社区有着近乎完美的安全记录:零死亡，没有重大事故。他们希望通过严格的认证和所有载人水下航行器的安全协议来保持这种状态。
很多人早就看到了“海洋门”最终会变成的样子:对这一辉煌记录的威胁。
电影导演兼深海探险家詹姆斯·卡梅隆在泰坦号失踪后告诉美国广播公司新闻:“除了泰坦号以外，世界上所有其他载有乘客，特别是付费乘客的深海潜水器的认证协议，无论是在热带水域、深海珊瑚礁还是其他沉船地点，安全记录都是金标准。”“不仅没有人员死亡，而且没有发生需要所有这些资产集中到一个地点的重大事故。”
卡梅隆曾帮助设计了深海挑战者号(Deepsea Challenger)潜水器，并于2012年将其驾驶至挑战者深渊(Challenger Deep)，这是地球上已知的海洋中最深的地方。他说，这个致命的内爆一直萦绕在人们的脑海中。
“这是我们所有人都经历过的噩梦，”他说。
在一个潜水的日子里，布鲁斯·斯特里克罗特很早就起床了——大约凌晨3点——开始了他长期的日常工作。他躺在床上，在脑子里回想一天的任务——地点的地理位置、目标地点、科学目标、其他机组人员的背景以及任何潜在的环境挑战。
他称这是为一天的工作“做好准备”的“个人准备”。
很少有人比斯特里克罗特更有深海经验。他是“阿尔文”号的经理兼首席飞行员。“阿尔文”号是美国海军拥有的三人深海潜水器，因1986年对泰坦尼克号残骸的探索而闻名。
自1996年加入阿尔文集团以来，斯特里克罗特一直非常关注安全问题——他说，这种理念植根于多年来亲眼目睹了深海旅行的经历是如何改变和激励人们的。他称自己是载人探索世界海洋的“狂热分子”。
他说:“你会有一种发自内心的体验，身处一个会让你丧命的地方，但在那里却非常舒适，这样你就能有这种觉醒，我是这么说的。”“你无法描述它。这是非常困难的，即使有图像。直到你把人们带到那里，你才有机会和他们分享。把这件事做好变成了一项个人使命，因为你希望他们离开的时候感觉，‘天哪，我只是——我无法忘记这件事。’”
“为了让其他人也能这样做，你必须确保它是安全的。”
对于由马萨诸塞州伍兹霍尔海洋研究所(Woods Hole Oceanographic Institution)运营的阿尔文号来说，这包括例行检查、重新认证和海军审计。每隔几年，潜艇就会被完全拆卸、评估并重新组装。在过去的十年里，它经历了多次升级，使它能够下潜得更深，现在它能够进入99%的海底。
潜艇的系统，包括生命支持和推进系统，也有许多冗余，允许操作员继续操纵和浮出水面，如果一个部件发生故障。例如，有多种方法可以释放携带潜艇到海底的重物，并在潜艇返回水面时将重物放下。
但每天，是阿尔文号的飞行员和工程师组成了安全的第一线。每次潜水前，他们都会仔细测试和检查所有部件和系统。如果发现一个问题——斯特里克罗特称之为“德尔塔”——机组人员要么修复并重新检查设备，要么取消潜水。
“在潜水前的检查中，作为一名飞行员，有很多工作要做，”斯特里克洛特说。“你会变得非常擅长。这变成了例行公事。但你必须强迫自己去做，就像这是第一次一样。你必须集中注意力。你选择关注，选择寻找。”
斯特里克罗特喜欢提醒他的船员，阿尔文的成员就是这样做的。例如，在2000年代中期，阿尔文团队为潜艇采购了经过压力测试的新窗户，看起来毫无瑕疵。斯特里克罗特说，在安装了一个新窗户的几次潜水后，阿尔文号的发射协调员在另一次发射前观察了潜艇，这时他注意到“最微小的德尔塔——这是内表面上的小图像”。
他做了个记号。当我们看到它时，我们同意了，我们推迟了潜水，并拉开了窗户。”“事实证明，这是一个已经开始的材料缺陷。”
斯特里克罗特说，这种变形不会导致灾难性的失败，但会随着每次潜水而逐渐恶化。这一事件最终导致了一些变化，包括船员如何打磨潜艇的视口。
他说:“这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说明个人应用的标准产生了影响。没有人强迫他这么做，他只是因为自己的责任而感到有义务这么做。”
斯特里克罗特说，他和其他人花了几十年的时间在阿尔文团队中培养一种文化，这种文化注重优先级:潜艇船员和其他阿尔文支持人员的安全，船只的安全，最后是任务的安全。他赞同这样一种观点:有三件事会让你陷入麻烦:无知、傲慢和自满。
“为了安全回家，你不惜一切代价，”他说。“如果你把每一天都看作是潜水的机会……你会想，‘我们今天很想在水里，但我们没有必要。除了一件事外，没有任何事情迫使我们下水:如果你下水，你就必须回来。”
在他位于伍兹霍尔的办公室墙上，斯特里克罗特有一句未注明日期的话，出自维多利亚·卡哈尔1990年出版的《水宝宝:阿尔文的故事》一书中，乔治·布罗德森是阿尔文号早期的艇长和机械师。
这段话的部分内容是:
斯特里克罗特认为，他的角色是帮助推进他之前许多人帮助建立的遗产。
“我们有58年的历史，需要为像他这样的人维护遗产，”他说。“我认为我们责任的另一部分——安全——是不负那些人的责任。这听起来像是一堆官样文章，但这就是我的感受。我有这种感觉已经有很长时间了。”
与“阿尔文”号不同，“泰坦”号从未经过独立组织的分类或认证。它的主要潜水目标是1912年沉没的泰坦尼克号残骸，它位于国际水域，这意味着这艘潜艇不受任何政府法律或法规的约束。它的一个观景台只有1300米深，只有泰坦尼克号的三分之一深。
2018年，领先的行业组织海洋技术协会(Marine Technology Society)的38名专家成员致信海洋之门，表达了他们对泰坦号以及该公司计划参观这艘著名沉船的深切担忧。
该组织写道:“我们担心，海洋之门目前采用的实验性方法可能会导致负面结果(从轻微到灾难性)，这将对该行业的每个人造成严重后果。”这封信吹捧了该行业出色的安全记录，并恳求海洋之门遵守既定标准。“我们的成员都意识到这一地位的重要性和珍贵性，并深感担忧，一个负面事件就可能毁掉这一地位。”
拉什驳斥了这一观点，也驳斥了其他专家(包括他自己的一些员工)对安全的担忧，他一再辩称，监管阻碍了创新。
2018年，当深海探险家罗布·麦卡勒姆(Rob McCallum)给拉什发邮件警告说，他正在把自己和他人置于危险之中时，拉什回击说，他“厌倦了那些试图用安全理由阻止创新的行业参与者”。
根据BBC最先获得的电子邮件，他写道:“我们经常听到‘你要杀人’这种毫无根据的叫喊。”“我认为这是对我个人的严重侮辱。”
在一篇现已删除的2019年博客文章中，题为“为什么泰坦没有分类?”他写道，“在每一项创新投入实际测试之前，都要让外部实体加快速度，这是快速创新的诅咒”，并将其所做的与亿万富翁埃隆·马斯克(Elon Musk)的火箭和航天器制造商SpaceX进行了比较。与OceanGate不同的是，SpaceX当时在没有乘客的情况下提升火箭能力。许多发射都以剧烈的爆炸告终。
《赫芬顿邮报》采访的专家驳斥了这种比较，认为这显然是错误的，并指出SpaceX的车辆受到美国无数法规的约束，尤其是运载人员的车辆。
乔伊说:“我永远也搞不懂这个‘冒险’是怎么卖给付费顾客的。”“我知道参与者必须签署免责声明，但我不相信他们真正了解他们所承担的风险。泰坦应该用100分的字体贴满‘实验原型机’。”
拉什的傲慢态度也许在去年接受哥伦比亚广播公司记者大卫·波格采访时得到了最充分的体现。
“在某种程度上，安全只是纯粹的浪费，”他说。“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只想安全，就不要下床。别上你的车。什么都不要做。”
专家表示，泰坦的命运进一步证实了在无情的深海中作业时强有力的安全协议的重要性。
“有一个行业标准是有原因的，”天普大学(Temple University)的深海生态学家、教授埃里克·科迪斯(Erik Cordes)说。“你不能为了技术进步而忽略认证过程。当你真的把人放到海底时，这不是一个足够好的理由。(2018年，我和乔伊在大西洋海岸登上了阿尔文号。思特里克罗特是这次为期两周的探险的领队。科迪斯是首席科学家。)
斯特里克罗特是2018年以个人身份签署了向海洋之门发出的关注信的专家之一。在接受《赫芬顿邮报》采访时，他基本上避开了讨论“泰坦”号事故或批评“海洋之门”的话题，但他表示，他一直在密切关注事态的进展，并认为这次事件是一个机会，既可以反思“阿尔文”号团队做得很好，又可以探索如何做得更好。
“我认为对我们来说，避免相互指责是很重要的。犯了错误，但也有人死了。”“我认为这是一种新的奉献精神，要坚持下去，继续做正确的事情。”
泰坦的设计极具争议性，缺乏第三方认证，与阿尔文以及几乎所有其他在深海作业的潜水器形成鲜明对比。然而，它的倒闭玷污了长达数十年的安全记录，并将整个行业推到了聚光灯下，一些人呼吁采取更严格的监管措施。
美国海岸警卫队上个月启动了一项调查，以确定内塌的原因，是否有“不当行为、无能、疏忽、不熟练或故意违反法律的行为”导致了这场灾难，以及是否有必要制定新的法律或法规来防止未来的灾难。
泰坦号事故可能给石油行业带来了公众的关注，但它并没有动摇科迪斯对该领域的信心。
他说:“我认为这是载人探索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地方。”“我不认为你可以用(遥控车辆)做所有事情。这是不一样的。”
Strickrott表示同意。
他说:“我不担心这将对深海航行器产生重大负面影响。”“我认为在某种程度上，它可能会重新激发人们的兴趣。”
斯特里克罗特强烈反对安全标准扼杀创新的观点。他承认，认证过程可能很耗时，甚至令人沮丧，但他表示，最终的结果是值得的。
他说:“我们得到的一件事是，在这些真正重要的事情上，我们并不依赖自己。“我们正在征求一组主题专家的第二意见。”
他补充说:“如果不能做好，那就太糟糕了。”“事实上，这意味着你关心的所有事情都结束了。”
尽管深海探险的科学价值是显而易见的，但斯特里克罗特说，它为那些有幸前往深海的人提供了更深刻的东西。
“你所经历的是我认为人们在日常生活中理所当然的事情，那就是人类已经达到了进化的一个阶段，我们改变了我们周围的世界。我们这样做的一种方式是通过技术。”“我认为这反映了人类真正的力量。”
在斯特里克罗特办公室墙上挂着的那句几十年前的名言中，布罗德森回忆了将阿尔文留在水里的挣扎，以及这项工作的重要性:
斯特里克罗特说，人类的大脑天生就喜欢冒险。这是我们的一部分。他说，这就是为什么美国宇航局计划了新的月球任务，并将目光投向最终到达火星。
斯特里克罗特说:“如果人们认为这是探索海底的丧钟，首先，我不这么认为。”“我的天哪，还剩下这么多。有一代又一代的机会。我们真的希望人们受到启发，并考虑这个问题。”
“我们应该做这些古怪的事情，”他补充说。“每当有人问，‘我们应该停下来吗?’我总是提醒他们，这是限制我们学习能力的好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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